第二十九章
第二十九章
唐唐:她就是在气头上,过两天就好了。
沈雾盯着这条信息看了看,转手将手机关了。
宁灵在躲着他。
只要他一靠近,她就总有借口离开座位,以前放学也没见她跑这么快,今天却跟逃命似的,连课本都没收拾好。
沈雾停在宁灵的桌子前,伸手将她摊开的课本合上,转身才走出教室。
书店晚上不营业,沈雾直接回了家,进门时正好遇上有人送快递过来,他抱着两大箱快递进屋,远远听见吴音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。
他抬眼往餐桌上看过去,桌上已经摆着了碗筷和饭菜,而且比平时丰盛很多。
沈雾放下快递,往里面喊了一声,“外婆。”
“哎!回来啦!”吴音应了一句,加快了手上的速度,“准备洗手吃饭啊!”
沈雾往厨房里走过去,“今天怎么这么……”
他话音一断,因为吴音捧着一碗面匆匆走了过来。
吴音将手里的面放在沈雾的座位前,抬头笑道:“我今天的荷包蛋煎得可好了,我给你煎了两个呢!”
沈雾一愣,转头往月历上扫了一眼,10月27。
“就知道你会忘!”吴音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,慢悠悠地说,“知道你不过生日,所以跟往年一样,只给你煮了长寿面,你得把它吃干净了啊……对了,那两大箱快递是你妈寄过来的,说是生日礼物。嘿,她怕打扰你学习,说是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呢。”
家长会那天叶棉是特地跟公司请了假回来的,隔天她要加班,一早便走了。
沈雾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坐了下来。
吴音煮的长寿面,上面除了窝着两个荷包蛋,还笔直的放了一把青菜,吴音还硬是将它们摆成了“100”分的形状。
吴音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东西,慢慢地推到沈雾面前。
沈雾抬头一看,是一个无字红包,上面用金色笔描了生日快乐四个字,“乐”字顶上还画了一朵花。
跟往年一样的字迹,一样的小红花。
“乖孙,”吴音望着他,柔声说,“外婆祝你平安快乐。”
叶棉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平板和一副耳机,而沈将于送的是一副半米长宽的画,画得是沈雾,他甚至还端端正正写了一张生日贺卡,非常符合他大学美术教授的气质。
其中一个大箱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,沈雾拆开一看就知道是沈瑞的手笔。
是一个自己动手上色的存钱罐,沈瑞这会儿拿笔还不稳,存钱罐上的颜色有些交融在一块,成了乱糟糟的一团,沈雾举着看了好一会儿,才看出来这个小八长胡子的人是谁。
晚上通电话时,沈瑞还特地提起了他的礼物。
他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地说,“哥哥,神仙伯伯会保佑你的!”
沈雾盯着桌上五颜六色的财神爷,忍着笑应了一声,还答应下次带他去游乐园。
晚上九点,沈雾收到高谨和韩一飞的信息,都是一句“生日快乐”接一个红包,特别直接,特别俗气,这么多年都没变过。
沈雾看到韩一飞的信息时,立马拨了电话过去,但那边已经关机了。
沈雾转手又给高谨打了电话。
高谨一接起电话就喊,“七哥,生日……”
“一飞联系你了吗?”沈雾问。
高谨一愣,过会儿有些紧张地压低声,“没有啊,他给你发信息了?算这小子有良心,还记得你的生日。”
“发了,但我拨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。”沈雾皱了皱眉,“他家里那边怎么说?”
“他上次休学,跟家里说是出去工作……你也知道的,他家除了他爷爷,其他人都不怎么管他。”
不过既然韩一飞还会联系他们,起码证明他的人是安全的,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他们。
沈雾顿了顿问,“韩爷爷生日是几号?”
高谨“哦”了一声,立马就明白了沈雾的意思,韩一飞从小跟着韩爷爷长大,跟他感情最好,韩爷爷生日当天他肯定会出现。
“我知道!12月13号!他跟我奶奶就差一天!”高谨兴奋道:“当天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!看韩狗往哪里跑!”
“知道了,别喊,”沈雾拿远了手机,低声说,“挂了。”
“哎哎哎,七哥!别别别……”高谨坚持在电话挂断的最后几秒,又喊了一声,“生日快乐啊!”
“……听到了。”沈雾笑了一声,将电话挂了。
吴音这会儿已经睡了,整个客厅安安静静的,只有钟表转动的声音。
今天跟以往的生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,他向来不怎么过生日,所以每年大家都会自动省略许愿吹蜡烛,吃蛋糕庆祝的环节,除了吴音坚持给煮他长寿面之外,一般就是道一声生日快乐,顶多再加个礼物。
但很奇怪,他现在竟然有点无所适从。
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,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。
或许是因为刚才耳边都是声音,这会儿突然静了下来。
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,早就应该习惯的才对。
他把手机打开又关上,反反复复,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。他的手机聊天列表里的人并不多,微信群也只有一个,是之前周景宇拉他进去的。
他在里面发言的次数不多,跟每次都能插上话,刷屏“哈哈哈”的宁灵,完全是两个极端,但是这阵子,宁灵出现在聊天框里的次数极速减少。
沈雾在沙发上坐下,盯着窗外看了一会,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。
他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到手机屏幕上,但对面连犹豫着接不接的机会都没给他,下一秒就挂断了。
很符合主人别扭的性格。
沈雾想,只要保持这样就可以了。
反正从一开始,他们就不应该走那么近。
过了会儿。
沈雾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一把拽过沙发上的外套,打开门跑了出去。
宁灵家的小区大门前有一段阶梯,两边各立着一盏路灯,宁灵平时总嫌弃这里的台阶太高,走一步跟跨栏一样。
但这会儿她不但不嫌弃,甚至直接用手扫了扫台阶,仰头就准备往下躺。
周景宇刚拧开瓶盖准备喝水,转头就看见这一幕,吓得连水都没顾上喝,抬手就兜住了对方的后脑勺。
“我求你了祖宗!你别折腾了行吗?”周景宇使了使劲,将她拉正了。
宁灵晕乎乎地坐起身,反应迟钝道:“不能躺吗?”
“当然不能了!啧,你这个鬼德行啊。”周景宇一提起这个就生气,都没顾上对方听不听得明白,开口就教训,“你说你,这多危险啊,要不是烧烤店的老板认识我俩,给我打电话,你这会儿喝醉了往那一躺,隔天我就得去报警了!真行啊,带酒精的饮料都敢喝了,真有本事呢!”
宁灵坐在台阶上,脑袋一偏,靠在旁边的墙壁上。
她本就头晕,这会周景宇喋喋不休地说一长段话,她听得头更晕,脑子里一卡一卡的,只听见几个关键字。
她目光有些分散的落在前方,小声说,“我就看它长得漂亮……五颜六色的,多好看啊……”
“人家就专门骗你这种颜控的。”
周景宇见她总算不乱动了,拿起方才的矿泉水正准备喝,但想了想又递到宁灵眼前。
“口渴不渴?”
宁灵盯着眼前的水瓶看了片刻,突然嘴角一压,眼睛都红了。
“我操!你别哭啊!”周景宇吓得差点把水扔了,凑近问,“你怎么了?我就说你今天不对劲,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?”
宁灵吸了吸鼻子,转头看着他,“哥……”
周景宇一愣,直接被这一声“哥”喊昏了头。
他连忙把水往旁边一扔,起身蹲在她眼前,气势嚣张道:“你说,哥听着呢!谁敢欺负你,哥就把谁弄死!是不是李至找你了?你别担心,哥明天就去找他!哥绝对不会让人……”
宁灵被一连串的“哥哥哥”砸的头疼,不耐烦地歪着脑袋打断他,“周景宇。”
周景宇一顿,“哎”了一声,立马乖乖坐了回去。
这酒精的效果怎么一阵一阵的……
宁灵顿了顿,忽然抬手往前一指,声音含糊道:“周景宇,他欺负我……”
阶梯下面是一条人行道,此刻行走在路上的人影不少,甚至还有不少小区里相熟的面孔。
周景宇怕一会儿被熟人发现,都没往那边看伸手就将她的手压了下来,“别瞎指。”
宁灵莫名很执着,被压下的手又抬了起来,指着前方,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。
“周景宇!”
“哎哎哎!”周景宇抬头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,“都说别……嗯?沈七?”
阶梯下的身影越来越近,路灯的光垂落在沈雾身上,他三两步走上前,气息不稳地看了宁灵一眼,转头将目光落在周景宇身上。
“她怎么了?”周景宇刚想说话,下一秒便感觉宁灵的气息贴在他耳边,虽然声音压得很低,但语气很凶。
宁灵:“弄死他!”
周景宇:“……”
空气停滞了一秒。
周景宇连忙将她的手按了下来,“……这个不能弄。”
然后他才转头冲沈雾道:“她错把鸡尾酒当饮料喝了,喝了大概三瓶吧,人就这样了……哎,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?”
“宁灵给我打电话了。”沈雾走到宁灵眼前。
周景宇恍然大悟,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道:“她玩呢,刚把通讯录里的人打了个遍,对面一接通就挂,一接通就挂,问她到底要给谁打也不说。”
沈雾与宁灵隔着一个台阶,他顿了顿蹲下身,轻声喊她,“宁灵。”
宁灵看着他,像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,她仓皇站起身,但因为起得太猛,脑袋晕眩了一瞬,差点没站稳。
沈雾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她的手臂。
宁灵慢半拍才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手,眼睛只盯着周景宇看。
“周景宇!这人欺负我,你帮我报仇!”
周景宇全当她醉意昏沉,意识不清,语气里满是敷衍:“行行行,他怎么欺负你了?”
“他……”宁灵皱了皱眉,下一秒斩钉截铁道:“他打我!”
沈雾:“……”
周景宇:“……”
宁灵这会儿喝醉了正是胡搅蛮缠的时候,要是不顺着她,等会她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。
周景宇无奈,只好转头随口问沈雾,“你打她了?”
“没有。”沈雾说。
宁灵立马不乐意了,转头看着沈雾,“你怎么能说没有!”
宁灵脸上很红,目光也不太聚焦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酒的原因,她眼睛里像压着水花似的,目光扫过来全是让人心软的眼神。
躲了这么久,终于会正眼看他了。
沈雾看着她,低声说,“那就有,你想怎么报仇?”
怎么报仇?
宁灵没想过这个,她这会儿连看沈雾都觉得不太真实,喉间干涩一片,身上、脸上,甚至是脑袋里,都特别热,江州的风怎么吹在身上全是热的……
但是转念她又想起眼前这个人站在另一个人身边的样子,想起那朵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,想起他冷着脸问她,凭什么替他做决定。
沈雾对她冷脸,还凶她。
但是他给别人送玫瑰花,还跟别人做同桌。
宁灵垂下眼,感觉自己像刚吞下一颗柠檬,酸涩感充斥着整个胸口,连带着眼睛里都开始一阵一阵的疼。
周景宇平时顺着宁灵顺惯了,所以不觉得有什么,但沈雾没道理跟他一块哄人。
周景宇原地蹦了蹦,有些着急道:“你不用理她,她就是醉了……哎,我憋不住了,我先去趟厕所,你帮我看会儿她啊!”
他话音刚落就往小区里跑进去了。
宁灵呆站着像是没反应过来,夜晚风大,宁灵身上的外套却敞着,懒懒散散地挂在身上。
沈雾怕她一会儿着凉,犹豫了一会儿,抬起了手,“你先把外套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宁灵突然走下台阶将他往墙上一推,接着一把拉住他的衣领,往下用力一拽。
沈雾下意识要躲,但犹豫了一瞬,停住了。
宁灵仰头看他,她眼睛里的水光轻晃,像撞在了他身上。
她抿了抿嘴,忽而声音一颤,像是茫然又像是委屈。
“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啊……”
沈雾一愣,下一秒就偏开了头。
宁灵呼出的气息落在他脸上,有些痒,他想抬手抹掉,又想要抬手碰一碰对方的脸,但他的手指按在墙壁上,最后什么也没做。
宁里的神情从沈雾偏开头的刹那就愣住了,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团火,火光烧得她眼尾通红,拽着衣领的手指用力到发麻。
她踮起脚,气势汹汹地对着沈雾的脖子,张嘴就咬了上去。
沈雾睫毛一颤,但没躲开。
宁灵的气势看起来像是冲着咬断人脖子去的,她也确实是用了十足的力气。
愤怒、委屈、难过……五味杂陈的情绪充斥着她,让她连基本的理智都忘了,就想着既然沈雾让她难受,那她也要让沈雾难受。
但是沈雾到底会不会难受她不知道,她只知道在张嘴咬下去的一瞬间,她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,持续的时间也就两三秒,但疼得她心口剧烈的收缩了几下,有一种窒息的发涨感。
宁灵后知后觉,顿时更生气了。
咬他不就是咬自己吗!
傻子吗!自残吗!
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倒霉啊。
为什么她要跟沈雾有牵扯啊……
宁灵忽然松开口,将额头压在了沈雾的肩膀上。
她像是清醒了,又像是还在迷迷糊糊之间,只有闷闷的声音从沈雾怀里传出来。
“你明明知道的,你只要开口解释,我就不生气了……”
“……可你一次都没找过我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我当时不是故意要问的,我要是知道你这么伤心……我就不问了……可是,你不能这么惩罚我……”
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。
让她期待又失落,让她生气又难过,让她胡思乱想又让她惊慌失措,让她既想让对方知道,又不想让对方知道,让她既想见面,又想远远的躲开。
她成了矛盾体,成了一颗脆弱又强大的心脏。
而现在这颗心脏被别人抓在手里,喜怒哀乐都不由她。
怎么会这样。
怎么会这样呢。
宁灵喉间一滚,眼泪砸在了地上。
“……沈雾,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受。”
宁灵将眼睛按在沈雾的肩膀上,那一块地方很快便湿了一片,有风吹了过来,她缩着脖子,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。
沈雾垂下眼,感觉心像被撕裂成一道缝,宁灵的每一声哽咽,都是往上深扎的刀子。
今年的生日跟往常一样,但又好像有所不同。
他的身边多了很多人,多了很多声音,发生了很多他没有遇见过,也没有做过的事。
他独来独往惯了,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一群人该怎么走。
可是一旦开始了,他再回过去时竟然会觉得不习惯。
真奇怪,本应该习惯的东西,突然有一天就不习惯了。
应该主动远离的人,竟然开始犹豫不决。
路灯的白光散落到他们身上,晚风顺着周围的人声吹过来,罩住了墙壁上重叠的两道身影,他们成了这座沉睡的城市里,最不起眼的一小块拼图。
因为太不起眼,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挣扎和隐忍,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恐慌和担忧。
在这段关系里,宁灵懵懵懂懂,可他心知肚明。
他有时候会想,如果宁灵知难而退就好了,他就不用挣扎,不用徘徊,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想,她要是为我留下来就好了。
她要是明知道我不够好,还愿意为我留下来就好了。
那就这样吧。
哪怕没有未来。
沈雾低下头,将手心按在了对方的后颈上。
“宁灵。”
“你以为难受的人只有你吗。”
“……我也一样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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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唐:她就是在气头上,过两天就好了。
沈雾盯着这条信息看了看,转手将手机关了。
宁灵在躲着他。
只要他一靠近,她就总有借口离开座位,以前放学也没见她跑这么快,今天却跟逃命似的,连课本都没收拾好。
沈雾停在宁灵的桌子前,伸手将她摊开的课本合上,转身才走出教室。
书店晚上不营业,沈雾直接回了家,进门时正好遇上有人送快递过来,他抱着两大箱快递进屋,远远听见吴音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。
他抬眼往餐桌上看过去,桌上已经摆着了碗筷和饭菜,而且比平时丰盛很多。
沈雾放下快递,往里面喊了一声,“外婆。”
“哎!回来啦!”吴音应了一句,加快了手上的速度,“准备洗手吃饭啊!”
沈雾往厨房里走过去,“今天怎么这么……”
他话音一断,因为吴音捧着一碗面匆匆走了过来。
吴音将手里的面放在沈雾的座位前,抬头笑道:“我今天的荷包蛋煎得可好了,我给你煎了两个呢!”
沈雾一愣,转头往月历上扫了一眼,10月27。
“就知道你会忘!”吴音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,慢悠悠地说,“知道你不过生日,所以跟往年一样,只给你煮了长寿面,你得把它吃干净了啊……对了,那两大箱快递是你妈寄过来的,说是生日礼物。嘿,她怕打扰你学习,说是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呢。”
家长会那天叶棉是特地跟公司请了假回来的,隔天她要加班,一早便走了。
沈雾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坐了下来。
吴音煮的长寿面,上面除了窝着两个荷包蛋,还笔直的放了一把青菜,吴音还硬是将它们摆成了“100”分的形状。
吴音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东西,慢慢地推到沈雾面前。
沈雾抬头一看,是一个无字红包,上面用金色笔描了生日快乐四个字,“乐”字顶上还画了一朵花。
跟往年一样的字迹,一样的小红花。
“乖孙,”吴音望着他,柔声说,“外婆祝你平安快乐。”
叶棉送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平板和一副耳机,而沈将于送的是一副半米长宽的画,画得是沈雾,他甚至还端端正正写了一张生日贺卡,非常符合他大学美术教授的气质。
其中一个大箱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,沈雾拆开一看就知道是沈瑞的手笔。
是一个自己动手上色的存钱罐,沈瑞这会儿拿笔还不稳,存钱罐上的颜色有些交融在一块,成了乱糟糟的一团,沈雾举着看了好一会儿,才看出来这个小八长胡子的人是谁。
晚上通电话时,沈瑞还特地提起了他的礼物。
他在电话那头奶声奶气地说,“哥哥,神仙伯伯会保佑你的!”
沈雾盯着桌上五颜六色的财神爷,忍着笑应了一声,还答应下次带他去游乐园。
晚上九点,沈雾收到高谨和韩一飞的信息,都是一句“生日快乐”接一个红包,特别直接,特别俗气,这么多年都没变过。
沈雾看到韩一飞的信息时,立马拨了电话过去,但那边已经关机了。
沈雾转手又给高谨打了电话。
高谨一接起电话就喊,“七哥,生日……”
“一飞联系你了吗?”沈雾问。
高谨一愣,过会儿有些紧张地压低声,“没有啊,他给你发信息了?算这小子有良心,还记得你的生日。”
“发了,但我拨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。”沈雾皱了皱眉,“他家里那边怎么说?”
“他上次休学,跟家里说是出去工作……你也知道的,他家除了他爷爷,其他人都不怎么管他。”
不过既然韩一飞还会联系他们,起码证明他的人是安全的,只不过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他们。
沈雾顿了顿问,“韩爷爷生日是几号?”
高谨“哦”了一声,立马就明白了沈雾的意思,韩一飞从小跟着韩爷爷长大,跟他感情最好,韩爷爷生日当天他肯定会出现。
“我知道!12月13号!他跟我奶奶就差一天!”高谨兴奋道:“当天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!看韩狗往哪里跑!”
“知道了,别喊,”沈雾拿远了手机,低声说,“挂了。”
“哎哎哎,七哥!别别别……”高谨坚持在电话挂断的最后几秒,又喊了一声,“生日快乐啊!”
“……听到了。”沈雾笑了一声,将电话挂了。
吴音这会儿已经睡了,整个客厅安安静静的,只有钟表转动的声音。
今天跟以往的生日也没有太大的差别,他向来不怎么过生日,所以每年大家都会自动省略许愿吹蜡烛,吃蛋糕庆祝的环节,除了吴音坚持给煮他长寿面之外,一般就是道一声生日快乐,顶多再加个礼物。
但很奇怪,他现在竟然有点无所适从。
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,但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。
或许是因为刚才耳边都是声音,这会儿突然静了下来。
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,早就应该习惯的才对。
他把手机打开又关上,反反复复,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。他的手机聊天列表里的人并不多,微信群也只有一个,是之前周景宇拉他进去的。
他在里面发言的次数不多,跟每次都能插上话,刷屏“哈哈哈”的宁灵,完全是两个极端,但是这阵子,宁灵出现在聊天框里的次数极速减少。
沈雾在沙发上坐下,盯着窗外看了一会,身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。
他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到手机屏幕上,但对面连犹豫着接不接的机会都没给他,下一秒就挂断了。
很符合主人别扭的性格。
沈雾想,只要保持这样就可以了。
反正从一开始,他们就不应该走那么近。
过了会儿。
沈雾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一把拽过沙发上的外套,打开门跑了出去。
宁灵家的小区大门前有一段阶梯,两边各立着一盏路灯,宁灵平时总嫌弃这里的台阶太高,走一步跟跨栏一样。
但这会儿她不但不嫌弃,甚至直接用手扫了扫台阶,仰头就准备往下躺。
周景宇刚拧开瓶盖准备喝水,转头就看见这一幕,吓得连水都没顾上喝,抬手就兜住了对方的后脑勺。
“我求你了祖宗!你别折腾了行吗?”周景宇使了使劲,将她拉正了。
宁灵晕乎乎地坐起身,反应迟钝道:“不能躺吗?”
“当然不能了!啧,你这个鬼德行啊。”周景宇一提起这个就生气,都没顾上对方听不听得明白,开口就教训,“你说你,这多危险啊,要不是烧烤店的老板认识我俩,给我打电话,你这会儿喝醉了往那一躺,隔天我就得去报警了!真行啊,带酒精的饮料都敢喝了,真有本事呢!”
宁灵坐在台阶上,脑袋一偏,靠在旁边的墙壁上。
她本就头晕,这会周景宇喋喋不休地说一长段话,她听得头更晕,脑子里一卡一卡的,只听见几个关键字。
她目光有些分散的落在前方,小声说,“我就看它长得漂亮……五颜六色的,多好看啊……”
“人家就专门骗你这种颜控的。”
周景宇见她总算不乱动了,拿起方才的矿泉水正准备喝,但想了想又递到宁灵眼前。
“口渴不渴?”
宁灵盯着眼前的水瓶看了片刻,突然嘴角一压,眼睛都红了。
“我操!你别哭啊!”周景宇吓得差点把水扔了,凑近问,“你怎么了?我就说你今天不对劲,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?”
宁灵吸了吸鼻子,转头看着他,“哥……”
周景宇一愣,直接被这一声“哥”喊昏了头。
他连忙把水往旁边一扔,起身蹲在她眼前,气势嚣张道:“你说,哥听着呢!谁敢欺负你,哥就把谁弄死!是不是李至找你了?你别担心,哥明天就去找他!哥绝对不会让人……”
宁灵被一连串的“哥哥哥”砸的头疼,不耐烦地歪着脑袋打断他,“周景宇。”
周景宇一顿,“哎”了一声,立马乖乖坐了回去。
这酒精的效果怎么一阵一阵的……
宁灵顿了顿,忽然抬手往前一指,声音含糊道:“周景宇,他欺负我……”
阶梯下面是一条人行道,此刻行走在路上的人影不少,甚至还有不少小区里相熟的面孔。
周景宇怕一会儿被熟人发现,都没往那边看伸手就将她的手压了下来,“别瞎指。”
宁灵莫名很执着,被压下的手又抬了起来,指着前方,声音比方才大了一些。
“周景宇!”
“哎哎哎!”周景宇抬头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,“都说别……嗯?沈七?”
阶梯下的身影越来越近,路灯的光垂落在沈雾身上,他三两步走上前,气息不稳地看了宁灵一眼,转头将目光落在周景宇身上。
“她怎么了?”周景宇刚想说话,下一秒便感觉宁灵的气息贴在他耳边,虽然声音压得很低,但语气很凶。
宁灵:“弄死他!”
周景宇:“……”
空气停滞了一秒。
周景宇连忙将她的手按了下来,“……这个不能弄。”
然后他才转头冲沈雾道:“她错把鸡尾酒当饮料喝了,喝了大概三瓶吧,人就这样了……哎,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?”
“宁灵给我打电话了。”沈雾走到宁灵眼前。
周景宇恍然大悟,站起身拍了拍裤子道:“她玩呢,刚把通讯录里的人打了个遍,对面一接通就挂,一接通就挂,问她到底要给谁打也不说。”
沈雾与宁灵隔着一个台阶,他顿了顿蹲下身,轻声喊她,“宁灵。”
宁灵看着他,像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谁,她仓皇站起身,但因为起得太猛,脑袋晕眩了一瞬,差点没站稳。
沈雾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她的手臂。
宁灵慢半拍才一脸嫌弃地拍开他的手,眼睛只盯着周景宇看。
“周景宇!这人欺负我,你帮我报仇!”
周景宇全当她醉意昏沉,意识不清,语气里满是敷衍:“行行行,他怎么欺负你了?”
“他……”宁灵皱了皱眉,下一秒斩钉截铁道:“他打我!”
沈雾:“……”
周景宇:“……”
宁灵这会儿喝醉了正是胡搅蛮缠的时候,要是不顺着她,等会她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。
周景宇无奈,只好转头随口问沈雾,“你打她了?”
“没有。”沈雾说。
宁灵立马不乐意了,转头看着沈雾,“你怎么能说没有!”
宁灵脸上很红,目光也不太聚焦,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酒的原因,她眼睛里像压着水花似的,目光扫过来全是让人心软的眼神。
躲了这么久,终于会正眼看他了。
沈雾看着她,低声说,“那就有,你想怎么报仇?”
怎么报仇?
宁灵没想过这个,她这会儿连看沈雾都觉得不太真实,喉间干涩一片,身上、脸上,甚至是脑袋里,都特别热,江州的风怎么吹在身上全是热的……
但是转念她又想起眼前这个人站在另一个人身边的样子,想起那朵掉落在地上的玫瑰花,想起他冷着脸问她,凭什么替他做决定。
沈雾对她冷脸,还凶她。
但是他给别人送玫瑰花,还跟别人做同桌。
宁灵垂下眼,感觉自己像刚吞下一颗柠檬,酸涩感充斥着整个胸口,连带着眼睛里都开始一阵一阵的疼。
周景宇平时顺着宁灵顺惯了,所以不觉得有什么,但沈雾没道理跟他一块哄人。
周景宇原地蹦了蹦,有些着急道:“你不用理她,她就是醉了……哎,我憋不住了,我先去趟厕所,你帮我看会儿她啊!”
他话音刚落就往小区里跑进去了。
宁灵呆站着像是没反应过来,夜晚风大,宁灵身上的外套却敞着,懒懒散散地挂在身上。
沈雾怕她一会儿着凉,犹豫了一会儿,抬起了手,“你先把外套……”
他话还没说完,宁灵突然走下台阶将他往墙上一推,接着一把拉住他的衣领,往下用力一拽。
沈雾下意识要躲,但犹豫了一瞬,停住了。
宁灵仰头看他,她眼睛里的水光轻晃,像撞在了他身上。
她抿了抿嘴,忽而声音一颤,像是茫然又像是委屈。
“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啊……”
沈雾一愣,下一秒就偏开了头。
宁灵呼出的气息落在他脸上,有些痒,他想抬手抹掉,又想要抬手碰一碰对方的脸,但他的手指按在墙壁上,最后什么也没做。
宁里的神情从沈雾偏开头的刹那就愣住了,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团火,火光烧得她眼尾通红,拽着衣领的手指用力到发麻。
她踮起脚,气势汹汹地对着沈雾的脖子,张嘴就咬了上去。
沈雾睫毛一颤,但没躲开。
宁灵的气势看起来像是冲着咬断人脖子去的,她也确实是用了十足的力气。
愤怒、委屈、难过……五味杂陈的情绪充斥着她,让她连基本的理智都忘了,就想着既然沈雾让她难受,那她也要让沈雾难受。
但是沈雾到底会不会难受她不知道,她只知道在张嘴咬下去的一瞬间,她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,持续的时间也就两三秒,但疼得她心口剧烈的收缩了几下,有一种窒息的发涨感。
宁灵后知后觉,顿时更生气了。
咬他不就是咬自己吗!
傻子吗!自残吗!
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倒霉啊。
为什么她要跟沈雾有牵扯啊……
宁灵忽然松开口,将额头压在了沈雾的肩膀上。
她像是清醒了,又像是还在迷迷糊糊之间,只有闷闷的声音从沈雾怀里传出来。
“你明明知道的,你只要开口解释,我就不生气了……”
“……可你一次都没找过我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我当时不是故意要问的,我要是知道你这么伤心……我就不问了……可是,你不能这么惩罚我……”
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这样。
让她期待又失落,让她生气又难过,让她胡思乱想又让她惊慌失措,让她既想让对方知道,又不想让对方知道,让她既想见面,又想远远的躲开。
她成了矛盾体,成了一颗脆弱又强大的心脏。
而现在这颗心脏被别人抓在手里,喜怒哀乐都不由她。
怎么会这样。
怎么会这样呢。
宁灵喉间一滚,眼泪砸在了地上。
“……沈雾,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难受。”
宁灵将眼睛按在沈雾的肩膀上,那一块地方很快便湿了一片,有风吹了过来,她缩着脖子,哭得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。
沈雾垂下眼,感觉心像被撕裂成一道缝,宁灵的每一声哽咽,都是往上深扎的刀子。
今年的生日跟往常一样,但又好像有所不同。
他的身边多了很多人,多了很多声音,发生了很多他没有遇见过,也没有做过的事。
他独来独往惯了,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一群人该怎么走。
可是一旦开始了,他再回过去时竟然会觉得不习惯。
真奇怪,本应该习惯的东西,突然有一天就不习惯了。
应该主动远离的人,竟然开始犹豫不决。
路灯的白光散落到他们身上,晚风顺着周围的人声吹过来,罩住了墙壁上重叠的两道身影,他们成了这座沉睡的城市里,最不起眼的一小块拼图。
因为太不起眼,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挣扎和隐忍,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恐慌和担忧。
在这段关系里,宁灵懵懵懂懂,可他心知肚明。
他有时候会想,如果宁灵知难而退就好了,他就不用挣扎,不用徘徊,可有时候他又忍不住想,她要是为我留下来就好了。
她要是明知道我不够好,还愿意为我留下来就好了。
那就这样吧。
哪怕没有未来。
沈雾低下头,将手心按在了对方的后颈上。
“宁灵。”
“你以为难受的人只有你吗。”
“……我也一样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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